古时每到年终岁尾,各商贾票号祭祀拜神,大宴伙计,辞旧迎新。如今此类活动可统称为企业年会,更是一种严肃性企业政治的娱乐化出口。
中国人爱开会,并形成了一套“潜规则”:人多的会议不重要,重要的会议人不多。但有一类会,偏偏是三教九流人多嘴杂却又重要非常,这就是企业年会。
文/唐亮 来源:商界
老板训话、员工汇演、明星驾到、抽奖派发、饕餮盛宴、轮番酒轰……这些都只是年会的既定形式与过场。重要的是,谁来了谁没来,谁讲话了谁讲了什么,谁醉了哭了谁醒了笑了。一年到头上至董事会里的密谋,下至茶水间里的八卦,都在年会一晚无节操上演,娱乐化呈现。
这哪里是开会,分明是戏啊!
台前与台后的大佬
有年会,就有大佬。
2014年12月1日,在浙江省人民大会堂里,30米宽、11米高的主舞台上布置着肃穆的主席台,上方则悬挂着“齐心协力,统一思想,努力拼搏、再创辉煌”的巨幅长红。
这并非浙江省委开会,而是为娃哈哈企业领袖宗庆后准备的2015年销售工作年会,十天的时间里,他要在这里“检阅”三批总计5500人的经销商队伍。在许多老经销商心中,宗庆后便是娃哈哈的“经营之神”。他们坐在台下一丝不苟地聆听着老董事长亲自作的报告,时不时在纸上圈圈点点,生怕漏掉一个字。
可是,会场之外一条“宗庆后年会亲承娃哈哈业务下滑7%”的微信消息打破了这份祥和。外界发现宗庆后的女儿、“钦定”接班人宗馥莉依然没有现身这样重要的场合,由此指摘宗庆后等“老人们”恋权不让位,娃哈哈渐露暮气。
可现实却是,急流勇退非易事,知难而进又身不由己。2013年,宗馥莉曾高调“呛声”娃哈哈管理文化,喊出了一句惊世骇俗的“他们整个脑子里就是我老爸”。女儿的个性赢得了外界好评,却也让原本的内部事务变成了外人眼中的“宫廷大戏”,更扰乱了集团内部“老人们”统一的思想:难道始终正确的宗庆后也会错?如果是真的,我们还能相信谁?
显而易见,宗庆后就是娃哈哈那面绝不能倒的旗帜,从父亲到女儿的权力交接需要平稳过渡,而非颠覆。在“呛声事件”之后,父亲就把女儿“保护”起来了,使之与“老人们”隔开,仅负责集团进出口及童装业务,自己则在古稀之年一肩挑起产品营销与渠道建设。这种决绝让人想起了有关康熙皇帝的一个段子:为保护真正的继承人雍正,康熙始终对雍正不温不火,置儿子于权力斗争、矛盾中心的漩涡之外,最终实现顺利交接。这是形势所迫,却也是中国人特有的政治智慧。
有时候,大佬实现他的权威也并非需要亲自坐镇。
2012年底,因陷入一起“成都本地案件”,郎酒董事长汪俊林被要求协助调查,与外界失联。此后,郎酒陷入了长期群龙无首的险境。
2013年9月,看不到希望,也收不到任何消息,郎酒高层乱了心神,在武汉秋交会上一口气推出了十几种新产品。须知,那时正是白酒行业寒风凛冽之时,“乱打”就等于“找死”。
然而,堪称离奇的戏剧性转折还是发生了。就在郎酒2014年销售工作年会召开前夕,郎酒高层突然接到了汪俊林的电话。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,汪俊林和五大事业部的负责人都做了一一交待,总结成三句话就是:停止新品研发,果断降低价格,全力保障主力产品。
形势由此瞬间逆转。在随后的年会上,郎酒成为率先变招的酒企,持续一年多的下滑态势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便被成功扭转。
2014年4月,有传汪俊林于泸州现身,但消息均未得到证实。一切只有等到2015年1月召开的郎酒销售工作年会上见分晓了。
年会与公司成长指数
如果说股价是公司的晴雨表,年会规模则相当于公司的成长指数。
腾讯公司每年都会举行圣诞晚会。从“没钱玩命”到“有钱任性”,腾讯“圣晚”到今年已经走过15个年头。
2000年的“圣晚”,是在深圳华强北的曼哈顿酒廊举行的,参会的是腾讯全体员工与家属共计80多人。那次“圣晚”简单而温馨,更像是一场家庭聚会。有意思的是,马化腾在抽奖环节竟然抽到了自己,在哄笑中,他大度地让出奖项。
2003年,腾讯“圣晚”从酒吧移师到五洲宾馆,规格开始高大上起来。员工们表演节目时穿起了表演服,化起了妆,节目也开始出现复杂的舞台剧、魔术和时装秀。
那一年,刚刚开发QQ游戏的腾讯收入7亿多元,次年6月16日于香港上市。
2006年,腾讯营收逆势增长一番达到28亿元。当时默默无闻的腾讯员工Samyang赶上这个好时候,担任“圣晚”总导演。那一年,“圣晚”搬到了宝安体育馆,开始成为“深圳大事件”。“圣晚”也开始自搭舞台,设计主题,动用专业舞美音效,引入节目评选赛制,并邀请流行歌手捧场助兴。
这相当于开创了互联网企业年会“无节操春晚化”的先河。在高强度的曝光下,COSPLAY时装搞怪秀、性别反串小品、露骨集体舞蹈、领导无下限自嘲成为许多公司年会表演的标配。那一年“圣晚”结束后,Samyang成为公司名人,如今他在腾讯互动娱乐研发部担任高管。
2007~2010年,在网游等业务带动下,腾讯收入迈过200亿元大关。“圣晚”也开始因为人数超标而采取抽票制度。
2011年,微信诞生,腾讯以每年近100亿元的增长速度大步向前。腾讯“圣晚”也转移到新建的深圳体育馆,入场员工超过13000人。2012年,“圣晚”开始网络直播,天南地北的腾讯员工都可以在家观看节目。
随着“圣晚”成为腾讯员工年度“大菜”,“N年抽不到大奖”也让人非常惆怅——因为人越多,奖越大,惆怅越大。2000年,“圣晚”特等奖只有5000元,到今年特等奖可达38888元,此外还有愿望特等奖美国七日豪华游。而今天的腾讯,营收已经突破600亿元。
不过,腾讯的奖项在今年还是被“500亿巨头”百度压了一头。2015年1月24日,百度15周年庆典将于北京首都体育馆召开,其“热身奖”已在12月发放完毕——人手一台Macbook Pro,有钱就是任性!
年度阴谋论大舞台
如果要评选最无节操的企业年会,互联网公司并不能夺冠,万科总部春晚已是“孤独求败”:裸男都不算啥!
不过,今年万科狂欢的心情被一首打油诗稍稍打扰了:御驾“凯”旋谁人“庆”,东海崔“嵬”掩“劲”“峰”;风涌“萧”萧朋友圈,“国”中英雄了无踪。
这就是阴谋论者眼中的万科近期一连串高层人事变动,暗指万科内部“郁亮派”正加紧夺权,“王石派”则被分解削弱。并且,还有一个专属八卦名词:去王石化。似乎两人之间没有暗流潜动、勾心斗角就不符合中国人的逻辑。
如果非要说王石与郁亮之间存在分歧,那么就是郁亮力挺商业地产,王石则专注住宅市场。正因为高层意见不一致,万科商业地产曾长期低迷,甚至十度换帅。所幸,万科另一位大佬毛大庆接管北京商业地产业务后做得风生水起,才化解了这份尴尬。
当外界都以阴谋论作为谈资,万科的气氛值得玩味。去年,万科年会选到了郁亮生日这天,大家推着蛋糕车为他庆生,礼物则是一双实用却又充满喻意的长跑鞋。郁亮给员工做了演讲,其中一句话是这样说的:“未来十年,万科面临的任务是边开车边换轮子”。
接着,王石上台了,讲着讲着,他又习惯性地提到了经典的“骨灰盒”段子:“就算我死了,你们搞多元化,我还是会从骨灰盒里伸出一只手来干扰你。”
台下一阵大笑。演讲完毕,王石问有提问的吗,结果环视一周,无人举手。
王石说:没有呢,那我就下去了。
今年,京东年会气氛来得特别早,刚进入12月各部门便加紧操练。2015年的京东年会,将是京东上市后第一次年会,而且“奶茶妹妹”章泽天亦会现身,因此万众期待。
不过,前高管赵国庆应该不会出现在年会上了。2012年,为争夺公司控制权,刘强东与京东董事会的关系比较紧张,而他又恰在游学,有被董事会架空的可能。此时,刘强东的中欧同学赵国庆,以一种外界揣测的“影子代言人”的身份入场了,一年内便从首席战略官升到联席董事长,并与刘强东互动甚密。更漂亮的是,就在腾讯入股京东,刘强东完全掌控董事会,京东即将上市的当口,赵国庆竟然清空全部京东持股,以“个人学习和创业”为由宣布辞职了。外界由此调侃:这是何等高尚,何等无私,“挥一挥衣袖,不带走一片云彩。”
而且,赵国庆还是刘强东的“减肥督促大臣”,两人跑步、游泳、越野互为勉励。如今刘强东减肥成功挽得美人归,“多亏老赵督促”。
但是,京东上市后,由于股权结构不够透明,拆股、代持等设计颇为复杂,很多员工并不清楚自己持有多少股,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兑现,颇为伤神。相比之下,同年上市的阿里巴巴就高段许多,员工股回购价格透明,并有数次集团回购套现机会,员工们可以清清楚楚地过个年了。
年会营销的面子和里子
有一些公司,年会开出了一定的境界。
2014年乐视年会,贾跃亭将“hero奖”设为一台自带北京牌照的特斯拉使用权,当时便引来热炒。几个月后,特斯拉驾到,乐视专门将该车停到公司楼下显眼处整整一天时间,以此招蜂引蝶赚足眼球。
在百度,年会可分为Summer Party和年初年会,李彦宏均以“卖萌”见长。百度有一个规定,电子邮件格式必须完整清楚,否则必须请收件人吃鸡翅。结果,李彦宏有一次早晨起床较早,还有些睡意朦胧,给全公司2万多员工发的财报竟然没有写标题。让人吃惊的是,李彦宏当真就在Summer Party上买单了2万多份鸡翅,此举深得人心。2014年1月,在其他互联网公司竞相邀请日本AV女优之际,李彦宏别出心裁地邀请员工家属来京团聚,并给父母们颁奖,再次得到公司内外一致好评。
不过,凭借每年一次年会赢得市场第一地位的,只有茅台!
每年的12月18日,茅台与五粮液都将召开全国经销商大会,可谓是鼓对鼓、锣对锣的较量。本来,五粮液对茅台拥有全面优势。但是从2006年开始,茅台逢年必涨,主导了一场涨价战,并不断借助经销商大会补足渠道劣势;相反,五粮液却渐渐从主动转为被动。到2013年,茅台营收309.2亿元,超过五粮液60多亿元,实现全面反超。
如今,人们把年会的功能大致总结为三项:团结上下,激励士气,制造关注度。但是,年会开得不好也并非没有坏处。
2012年1月,凡客诚品年会凭借包下国家会议中心,请来苍井空火了一把。但外界并不清楚的是,当时陷入巨亏的凡客是顾得了面子却顾不上里子,为了省钱年会的糖果数量被限定为每人3颗。
每年年底,凡客都会在北京香山召开中高层参加的管理年会。凡客曾计划2011年营收40~60亿元,但是在2010年管理年会上,陈年随口说了一个100亿元的目标,竟得到台下群起响应,有人甚至站起来说要换宝马车,换劳斯莱斯……随后,凡客开始了不切实际的“大跃进”,大举扩张人力资源、仓储和供应链,巨额的销售任务被分配到各事业部。这导致一系列管理问题爆发,凡客逐渐进入“断片”的节奏。
2011年,凡客营收只有38亿元,却留下14.45亿元库存,巨亏6亿元。如果凡客认真总结教训,一切尚有转机,可是凡客的总结方式过“猛”了。
在2011年的管理年会上,全体凡客高管被要求准备5000字的自我批评稿,进行“批评与自我批评”。第一天,6位公司副总裁挨个上台,自批与遭批,由于场面过于激烈,有的女高管被批得泣不成声。于是,在部分高管的强烈抵触下,管理年会半途而废,草草收场。回到公司后,数位高管相继辞职,与凡客相忘于江湖。
由此可见,处变不惊是企业家的重要素质,开一场欢乐团结的年会又是多么必要与务实。在这方面,安踏董事长丁世忠是一把“好手”。
每年的安踏“尾牙宴”,丁世忠都是“搞笑”积极分子,不是扮演超人,就是戴墨镜登场表演《江南Style》。而且,丁世忠开出的年度大奖颇为惊人——1万股安踏股票!
这些年来,安踏公司风光无两,公司良好的氛围一定发挥了重要的作用。与之相比,我们就很难想象李宁搞笑时的样子。
2014年12月3日,外媒网站突然传出丁世忠牵涉“泉州市某案”,并可能已经离境。受此影响,安踏体育在港交所申请停牌。
丁世忠是怎样化解危机的呢?他在微信朋友圈里淡定地晒了一张自拍照,并发布消息:
“……从昨天到现在,很多朋友打电话来关心,再次感谢大家了!我很好,大家该来喝茶的喝茶!”
也许,当丁世忠在年会上唱起了《小苹果》,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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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创业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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